忽然被这个脑洞插队了。
随便写一下七年之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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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杨收工时过了午夜，他让工作室的其他人先走，自己留在最后。美玲打来好几个电话，胡杨正对着镜子给嘴角上药，没工夫理。之后电话铃声消失了，弹出几条微信。胡杨抓了抓头发，拿过手机瞅了一眼。
一小时前他动手打了个业内大触制片人，嘴上血还没干，转眼工夫就上了微博热搜。那制片人就是个空心架子，满嘴谩辞哗说，说有个商业片缺一女模特，美玲在他们的候选名单之上。胡杨听过也就笑笑，但美玲说想试试这个机会。美玲在胡杨工作室待了半年，从十八线做到二线，胡杨知道她一直把这里当成一个功成名就的跳板，为了能跃过龙门，今晚她特地穿了双十一厘米的高跟鞋。
制片人端了杯红酒，笑着凑到胡杨耳边问：她还是不是处？
胡杨转了下手心的杯子，红色液体被他晃出一道道曲线。再然后，一声杯子炸裂，人群推推搡搡，制片人的眼镜被前来劝架的人踩了七八脚。胡杨捏了下酥麻的拳头，站定后理了理西装领子，他居高临下地盯着那制片人，没等他开口，密密麻麻的保安推门而入。
美玲在微信里叹气：“胡杨，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那脾气。”
胡杨迅速翻着微博，这热搜显然是买的，一大口锅扣在胡杨工作室头上，一人一张嘴，各个都说自己是知情人。说胡杨作为知名摄影师，多年游走酒吧夜场，把手底下的新人像推麻将牌似的推到别人的牌桌上。要胡就胡大的，陪#睡包#养认干爹，拉裙带，争上位，在牌桌上出尽老千。胡杨的工作室这几年刚刚做出点口碑，这下口碑没人记着，张口就来的黑料倒成了石锤。胡杨揉了揉额头的青筋，8102年了，人民群众怎么还这么喜欢看无图小作文。
胡杨又刷新了一下微博，忽然页面出现一条推送。YUANZ游戏公司上了款新手游，解谜推理附带乙女向，一个月前请了著名声优做宣传，刚刚公测，下载量已经成为月季最高。
胡杨握着手机微微一愣，游戏公测视频里播放了一分钟的发布会片段，YUANZ公司的青年才俊身着笔挺西装，站在台上侃侃而谈。弹幕快被刷爆，YUANZ公司的章总对着镜头抿唇一笑，弹幕里的啊啊啊啊宛如冲破屏幕。
胡杨把手机凑近了些，视频的分辨率不是特别好，屏幕里的人像离他很远。
美玲的微信又传来一条：“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也不能因为闹分手就乱打人。”
胡杨把手机关了。
他躺在工作室的沙发上，单手搭着额头。
闹分手，闹个屁，没闹，和平得很，和平分手。
和平到他想吃芥末鸭掌，章远还能默不作声地载他到大学时期最爱光顾的小餐馆，胡杨下了车，章远没下，而是自己开车去另一条街上喝粥。
章远的肠胃不好，学生时代就一点辣都不能沾，他和胡杨的食习惯属于南极北极两个端，以前胡杨会将就他，现在不是不将就，而是选一条让两个人的胃都称心的折中方法。
过日子也是，你一个剪刀，我一个布，看似可以慢慢走，但出布的那个人每回都得往后退上一步。若两人一起出剪刀，谁也不肯退，那就成了僵局，在程序上叫deadlock，更难求得双赢。
胡杨跟章远在一起快十年，互相出过的剪刀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伤敌总会自损，不如各自回营防守，自此再不触碰那条楚河汉界。
章远喝粥的速度比胡杨吃芥末鸭掌的速度快，他把车重新开回来，胡杨瞅着熟悉的车牌，隔窗望过去。章远坐在车里，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侧脸，他扯着领带，没有回头，也就不会注意到胡杨在看他。
章远其实不爱穿西装，他身上的西装都是胡杨给他买的，他们身材差不多，早年同挤一个小出租屋的时候经常互穿对方的。现在章远也只穿那几个牌子，胡杨不给他买新牌子，他索性不换，因为懒得研究，家里有一个时尚达人就够了。
胡杨就这么看了一会儿章远。
章远还是这个角度好看，胡杨也只有处在这个距离能保持心平气和，保持佛。胡杨想起自己没带相机出来，眼下没法拍点东西，可能以后没什么机会拍了。这么一想他嘴里忽然被芥末呛着了，他连忙猛灌几口水，眼睛被辣出泪水，他用手抹了抹。
也罢，就当给相机多留点空间。
分手是昨天晚上谈的，现在章远那辆车的后备箱里装着他的个人物品，他没有全部带走，带不走的只能丢掉。本来明年计划买房，今年出租屋正好到期，现在赶上了出租屋的期限，也撑到了他们爱情的赏味期限。
胡杨没什么食欲，他起身付账，出门时刮起一阵风，这条街有一排长长的银杏林，碎金叶子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有些飞到了章远那辆车的车顶。
章远闻声抬头，胡杨双手插兜，慢慢走过去。
胡杨说：“我从这儿直接坐地铁去工作室，你也不顺路，不用送了。”
章远的眉峰一蜷，他回过头看向前方，双手扶着方向盘，下唇抿得很紧。
“章远？”
章远点了下头，他说：“好的。”
胡杨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进地铁，他挺久没坐地下乘车工具，以前都是跟章远挤早高峰，两人像肉泥似的在地铁里屁股贴屁股。章远的工作地点比胡杨早三个站，两人会在蜂拥而至的人流涌上来之前悄悄地在地铁里牵一下手，好像这个暗号能成为动力源泉，一天都能收获好心情。
胡杨想起一首歌：爱你的每个瞬间，像飞驰而过的地铁。眼前地铁轰轰隆隆地进站，行人挨个排队，上上下下，胡杨混迹其中，和其他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他从这里上了站，这一站转瞬会被丢在身后，下一站他也许还有很多地方要去，世界这么大，总还能找到一个专属于他的站台。
胡杨工作室被黑，这几天工作不好推进。田馨入围了电影节最佳新人奖，在微博上势头正火，她转发了胡杨工作室发出的澄清声明，义正辞严地表明态度支持胡杨。
这下水军两边倒，一边说这田馨够仗义一边又说搞不好她也跟胡杨工作室搭上了线，赵承杰闻风，立刻杀到胡杨工作室。
岂料赵承杰带来的不是杀气，是一阵八卦气。
他问胡杨：“你跟章远怎么回事？”
胡杨蹲在地上整理散落的照片，他说：“他跟你说了？”
赵承杰没懂：“说什么？”
胡杨没作声。
赵承杰挠挠头：“你工作室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我以为章远会出面帮你解决，可是看他最近稳坐泰山地搞他的乙女向游戏，我横竖觉着风头不太对，就去问了下他。但是章远这家伙嘴巴太紧，什么也没说，我只好来问问你。”
胡杨耸肩：“没什么，好聚好散，没痒过去呗。”
赵承杰身体一僵：“卧槽你说什么？”
胡杨抬头，看了看赵承杰，他说：“在彼此好感消磨耗尽之前分开，给对方一个台阶下，成年人了，做事要讲究理智。”
赵承杰说：“你跟那美玲不会真有点事儿吧？”
胡杨拿照片丢他：“滚蛋。”
赵承杰不说话了，坐在沙发上沉默起来。
胡杨抬眼：“你突然玩什么深沉？”
“胡杨，我记得我当时能有勇气追田馨，都是受的你的启发。你当年追章远的时候，那多有韧劲多轰动啊，你不知道你跟我宣布你跟章远在一起的时候，我都快哭了，我是真信这世上有真爱。你们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赵承杰忍不住带了阵哭腔，“这么多年都能散，你他妈逗我呢，我还拿什么底气来追女神啊？”
胡杨扯了几张抽纸递过去，他拍拍赵承杰肩膀：“那不是正好成为前车之鉴，让你少走点我的夜路吗？”
赵承杰从高中就开始暗恋田馨，暗恋到田馨成了娱乐圈小花旦，他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剪辑。北京太大了，天空总是雾蒙蒙的，要想昂首挺胸地在这里扎根停驻，得走多少路，有时活得像一个人，有时可能连条狗都不如。灵魂都得统统丢掉，爱情算什么。
胡杨之前戒过烟，这几天又没忍住瘾，他叼着烟嘴，边想着工作室的事，边记着赵承杰的话，最后不知怎么又回忆起他跟章远最近的几次吵架。其实吵架的原因他忘得七七八八，但那股子憋在胸腔里的气他却记得清清楚楚，不说出来浑身不对劲，明明谁输谁赢根本不重要。但嘴里一说，所有字句组合在一起就像胡乱投射的盲箭飞弩，再怎么满血的HP也受不住隔三差五的会心一击。
如果说只是手上被蚊子咬了个包，喷点儿驱蚊液也就过去了。但若长的是颗瘤，良性徐徐变成恶性，再想根除，那还不得断臂砍手。多疼。
胡杨掐灭烟头，闭眼浅眠。
等到身体轻盈得快能飞起来，周公为他开了一道门。
门后章远还穿着十年前的蓝白学生制服，骑着单车，轧过磕磕绊绊的石子路，制服被吹得鼓动。
摄影协会里没有空调，只有风扇呼呼地吹。
胡杨调节着手里的相机，他凑到镜头前，眯上一只眼。
章远进门时整个人气喘吁吁的，他缓缓走到胡杨的镜头前。
室内没有其他人，胡杨一动不动地盯着镜头。
镜头内的章远保存着少年气，暖烘烘的像个太阳。他抬起手，先解了制服扣子，从上到下，一颗又一颗，再慢慢脱了上衣，露出光裸的皮肤。他半坐在桌子上，眼眸低垂，侧影融进一片光里。
胡杨的额头滴下一颗汗。
他用力一按。
咔擦一声，镜头定格。
章远便在远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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