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火机

【巍澜衍生|胡杨x章远】词不达意 04

田馨月底要办一场生日会。

阵仗挺大,圈内圈外去了不少。胡杨没睡好也得去,顶着头乱毛翻箱倒柜地找西装配领带,刘海冲天一抓,照镜子才发现下嘴唇起了颗泡。

赵承杰的连环夺命call一刻未停,说是头一回扎堆见这么多娱乐圈的明星流量,新鲜又紧张。他在车上打开手机前置一个劲儿地照,胡杨受不了,说你怕什么,你女神明明连你穿秋裤的样子都见过。

赵承杰却说输人不输阵,况且生日会上各路资源齐聚,搞不好还能遇上一场新的艳遇。他也就嘴上说说,期间田馨在微博上发了一条生日感谢,他立刻动用数十个马甲去给女神控评点赞。

赵承杰一向如此,高中同学群每年过年发红包,人人都会问一句今年赵承杰追到小甜心了吗,算起来都快把十二生肖刷齐活了,这赵承杰仍然没在田馨身边拿上号码牌。他常说追田馨这么多年他都追出了信念感,就像那些小丫头饭偶像一样,不知疲倦地沿着专属跑道一圈又一圈摸黑跑,前路漫漫,瞧不见终点,但每每跑完一圈,自己都会变得比昨天强大。

单恋这种事,旁观者没办法共情,因为根本走不进局。局外人觉着那股滋味愁肠如同用拳打玻璃,一掌下去鲜血淋漓,还得傻兮兮地上缴玻璃维修费;局中人却认为这痛能成为一个提点一种升华,等手掌练出防护罩的功力,金刚板都能破,还怕什么玻璃渣。

所以这段时间赵承杰才老跟胡杨呛,因为他明明看着胡杨和章远这些年像打副本似的突破了多少块金刚板,现在大厦倾颓,却连个预告都没有。

以前胡杨心情不好会找赵承杰喝酒,章远心情不好也会call他撸串。这次胡杨没找他喝酒,章远也没call他撸串,风平浪静地如同什么都没发生,怪哉又奇也。

如果真能像橡皮擦纸一样简简单单抹去一段情,那广大酒水厂商一辈子要损失多少个亿,更何况再精良的橡皮,过纸仍会留点儿痕迹。

田馨应该还不知道胡杨和章远分手,座位安排把高中同学的阵营放进了同一桌。生日会开放了几十个粉丝参加福利,生日会门口更是堵了几百个举着应援横幅的粉丝团体。赵承杰一个个看过去,说一年而已,他的情敌数起码又多了几个零。

胡杨来得比较早,台面刚刚搭建成型,蛋糕塔和香槟车的位置被灯光打得很亮。田馨的团队一见着胡杨,客客气气地冲他打招呼,还一口一个胡杨哥地叫。

也难怪,田馨当年上过YOGUE封面,胡杨作为专属摄影师,为她拍了一期鲜明又露骨的个人主题,不仅引起业界舆论热议,现在也仍是YOGUE历代月刊销量之最。

可惜风风光光的摄影师却连自己的职业头衔都快被旁人摘掉,如今胡杨的头顶,别的没有,只剩一口锅。刘制片寄了律师函,业内放话,谁请胡杨封杀谁,一时间各路营销号出来站队表决心,该救国救民的时刻不见这些人同仇敌忾,娱乐圈谁绿帽谁结婚倒是永远冲在最前线。

当然,还是有人不看八卦的。

胡杨定睛一瞧,蛋糕塔旁边还站了个人,手机咔擦咔擦地自拍,身体快换了八百个姿势。

夏天穿了身牛仔背带裤,黑框镜片,歪马尾,斜跨着二次元小包包,像个应届毕业大学生。

她低头琢磨着滤镜该怎么调,耳边忽而传来一声笑:“你这拍得有区别吗?”

夏天闻声抬眸,扑闪着大眼睛,发现是胡杨也没在意,她接着埋首摆弄:“粉丝非让我发九宫格自拍,我寻思着一张照片可以调九个滤镜出来,哎,你是摄影师你帮我看看?我平时用的都是美图秀秀。”

胡杨说:“别了,你们网红圈的粉丝战斗力也很惊人,上次你直播拍到我,我微博下面顿时杀来了两万人。”

夏天点了一键发送,总算缓了口气。她在包里翻翻找找,半天才找出一个小瓶瓶,她递到胡杨的手里,说:“就当是我安慰你了。”

胡杨低头一看,双黄连口服液。

夏天指着胡杨的下嘴唇:“你这下嘴唇长的泡我看着就疼,大叔,这几天你要怎么吃辣?”

说完她还伸手去按了一下,胡杨拍她的手,说按什么按你以为是开关啊,魔鬼吗你?

两人正闹着,身后一阵高跟鞋轻响。

演奏团开始试音,大调的提琴在拉老柴的《如歌的行板》,民谣调子像泓泉水,轻盈透亮。胡杨停下手,转头去看那群专业的演奏团。光渐渐暗下去,他的目光不自主顺着演奏团的方向落到另一侧。另一侧站着张葳蕤,不变的一身干练职业装。她手里拿了两个杯子,一杯里装了酒,另一杯只装了点果汁,装果汁的那杯被人抽走,章远捧着杯子,从暗处走出来了。

章远正认真地审视台上拉提琴的胡子演奏家,演奏家朝他Wink,章远也抬起杯子向台上扬了扬。

夏天眼睛一亮,她招手:“张草草小姐!”

胡杨想捂她嘴已经来不及,张葳蕤端着酒杯走过来,她看见胡杨,轻轻点头示意。夏天自来熟似的拉着她入座,胡杨左右环顾,没找着赵承杰去了哪,眼下只能戳着双黄连口服液坐在桌子的边角位置。

胡杨猛地吸了一口双黄连,舌头一涩,一瞬间差点苦出眼泪。他咳嗽着抬头,章远已经在对面坐下。这种时刻不目光相触不太可能,他和章远都不是什么装腔作势的人。章远很平静,甚至还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盯了盯胡杨的下唇,问:“你嘴巴怎么了?”

胡杨抿抿嘴,回:“上火。”

对话停在这里。

张葳蕤坐在章远旁边,夏天坐在胡杨旁边,赵承杰匆匆赶来的时候脚底险些一滑。

……这是什么修罗场。

 

田馨在台上发表感谢宣言。

感谢的名单一长串,都是赵承杰不认识的人,赵承杰只能埋头喝酒。

这桌子间只有夏天在活跃气氛,只言片语胡杨知道了夏天这个烫手资源不仅潘总看上,现在连YUANZ公司也看上了。张葳蕤的行动能力很强,加上夏天本就是半个游戏粉,胡杨没有抢的筹码,况且,他从来不会跟章远抢。

章远没怎么动筷子,这桌子上的菜都不是他喜欢的那类。

胡杨也没怎么动,他是生理性嘴巴疼。

赵承杰咕嘟咕嘟灌了几大杯酒,灌到意识模糊,他瘪瘪嘴:“等哥能赚一个亿,我就包个比这里大十倍的场,让她在台上专门感谢我一个人,得感谢一个小时,还得用七国语言。”

他说完像有些承受不住,俯身剧烈地涌动喉结。胡杨立刻起身扶上他的后背,同一时间章远也站了起来,只是他扶赵承杰后背的动作稍微迟滞两秒,这便触上了胡杨的手。

胡杨下意识回头看他,章远并没回视,手指很快便挪开了。

章远说:“先带他去卫生间。”

 

赵承杰抱着马桶吐得昏天暗地。

章远在洗手,走出卫生间时眼前飘着几缕淡淡的烟。胡杨靠着墙,在黑暗中吞云吐雾,火星明明灭灭。他看见章远出来后就把烟头迅速掐了,理了下衣领慢慢走过去,问赵承杰怎么样。

章远盯着胡杨手里的烟头,说:“状态不太好,我一会儿送他回去。”

胡杨点点头,说:“好,谢了。”语末又想起什么,“忘记祝你游戏大卖。”

章远沉默了好一会儿,翕动嘴唇也只能说句“谢谢”。

张葳蕤拿着车钥匙在远处等。

胡杨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几步,张葳蕤目不斜视,胡杨蹭过她的肩膀。

 

夏天在胡杨的车里隔三差五地转头,欲言又止。

胡杨咂嘴,说:“别憋了,有话快说。”

夏天得到特赦,立刻坐正身子,她问:“张草草是不是你前女友啊?”

胡杨差点蹬着刹车,他说:“哪儿跟哪儿啊?”

夏天说:“那你看她的时候怎么微表情那么多?”

胡杨笑了笑:“她那种女强人,我可不敢随便招惹。”

夏天说:“所以你的前任真的不姓张?”

这话问的,胡杨头疼。

夏天安慰:“唉,谁没失过恋嘛,都说两个人分手,通常是一个以为对方不会走,一个以为对方会挽留,结果天大地大,说散就散,不过也别怪谁,吵架的时候希望对方不要生气又能接纳自己的脾气,任谁是金刚心也经不住火山三天一小喷,特别是那种谈了很多年的,那掀起旧账,狠话放起来不亚于武侠片儿里的灭门大仇。”

胡杨扶了下额头:“你真的是个零零后吗?”

夏天托下巴,问胡杨:“所以你们属于哪种情况?”

胡杨说:“没那么复杂,灭门大仇算不上。”

“那是?”

“你拼过拼图吗?”

“拼过啊。”

“那你拆过拼图吗?”

“啊?”

“拼拼图的时候得一块块拼,你可以很入神,用尽全力,拼完整就算达成目标。后来这拼图时间久了,可能一些小碎块会掉,掉就掉,掉个一两片也不会影响整体美观度。但是等到那些边角的掉光,开始掉中心的碎块,你就会发现,这拼图已经不是拼图。可这拼图不是拼图,真的只是因为掉了中心碎块的缘故么?”

夏天听着有些懵圈。

胡杨叹气:“果然还是零零后。”

夏天想了好一会儿,也不知想没想明白,只能换个话题。

“我听说你工作室情况不太好,那你准备怎么办啊?”

胡杨说:“什么怎么办?我有手有脚的,大不了离开北京这个圈子呗。”

“你要不来跟我一起,我们那群人都很自由,做的也都是喜欢的事,我带你出道,也能赚钱。”

胡杨轻笑:“跟你?当网红啊?”

“你别瞧不起网红噢。”

“我哪儿敢。”胡杨看着前方,“不过你不是准备签YUANZ给他们宣传游戏?我看你明年就能正式进军娱乐圈了,别说什么陶渊明,陶渊明也要吃饭的,YUANZ可比那个潘总强多了。”

夏天歪了歪头:“你跟网上说的那些看起来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

夏天说:“你是个好人。”

胡杨瞪她一眼:“得嘞,我谢谢您这好人卡了。”

 

胡杨第二天召集员工开了个短会。

先把该结的账结了,接着说明情况,前段时间的事情连累到大家非常抱歉,现在特殊时期,大家若能各寻下家,也就不必在此处挥霍青春。好几个员工本就跟着胡杨从零开始打拼,他们深知胡杨的才华,却也明白他处事个性,眼下说不出话,只能默默收拾东西。

胡杨说缘来则聚,淡圈不退圈,以后走好了还能江湖再见,大家高兴点。

等这头事情一理,胡杨在微博上发了个工作室解散声明,之后没管评论,电脑一关,买了张高铁车票准备回家一趟。

他一般半年回一次家,平时每个月康复院会跟他打电话报告情况,偶尔附送胡勇的康复视频。胡勇在病房里放了很多玩具车模型,护士说上个月有个小男孩要跟胡爸爸抢车,胡爸爸把那小男孩当成杨杨,一下子像是醒了神,还差点把人家骂哭。

胡杨说是啊,他要是能记起点什么事,可能也只有骂我不争气的那些。

胡杨太久没回来,A市的高铁站修得更漂亮了。

以前他和章远都是坐小火车颠回来,还得一路防着车站内外的小偷扒手。有次胡杨的手机被偷,章远像踩着风火轮似的追着那小偷跑了三条街。胡杨说偷就偷了,万一那人被惹急掏出刀来怎么办。章远抢回手机,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他说,你手机里有好多东西,我不想别人看见。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聊天记录,照片小视频,没有不健康的,都是很正常的情侣交流。胡杨当时觉得心疼又好笑,想不出好听的话,只能插科打诨说那我们拍点18禁存进去,下次追小偷你肯定能跑过博尔特。

去胡勇住的康复院要坐两小时公交,是条冷线,胡杨上车的时候就他和一个孕妇。那孕妇也嫌无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胡杨聊天,她说自己最近正在抓出轨,扬言能和女狐狸斗智斗勇三百回合。

聊着聊着那孕妇又问胡杨你们男人是不是特别容易变心?

胡杨简直到哪儿都是背锅侠体质,他挠挠头,说:“没有,我就特长情。”

谁想说完这话他忽然又变得没什么底气。

他望向窗外,想起这条公交路线以前也是上高中的通学线,章远的家离得远一点,每次胡杨都会在公交牌处等他。

胡杨的爸爸是他大二的时候出的事,比赛事故,车毁了,人也几近毁了半条命。当时胡杨还在学校的作品发表会上滔滔不绝地汇报小组成果,结果当晚一个电话就把他从北京给招了回去。

那天A市在下雪,胡杨坐在急救室门口,下意识摸了摸裤兜,浑身上下竟只能掏出二十块钱。

胡杨深深埋下头,耳边听着雪打窗户,咣咣咣的。

他第一次觉着这个生他养他的A市冰冷又陌生。

胡勇因为头部受伤,整个人变得痴痴傻傻。

他在病床上喊:四轮驱动,传动轴,加速器,嗡嗡嗡,弯道,小心侧滑,我得超越所有对手,对——冠军,我是冠军。

章远第二天赶来了医院,胡杨走得匆忙没跟他说,他是从网上看到的新闻。

医院围了一些媒体,章远老远听见胡杨在跟他们吵架,最后大门一关将他们所有人统统轰走。

章远走过去,轻轻敲门,胡杨在里面大声道,让你们走!

“胡杨。”章远继续敲门,“我是章远。”

里面的声音静下来了。

几秒后,胡杨打开了门。他整个人恍恍惚惚,魂魄都被抽走一半,下巴上还留着惨不忍睹的青色胡渣。

章远说:“我看你什么都没带,就给你收拾了点衣服过来,过会儿我再跟医生了解一下情况,问题要一个一个地解决,我奖学金留着一直没用,反正想了下,留着也是留着。”

胡杨愣愣地看着他。

章远皱眉,用手拽了一下他的小臂:“你那是什么表情?”

“章远。”胡杨红着眼睛,“要不我们算了吧。”

也不知他是用的什么勇气说出这几个字,却没想到章远听完整张脸立刻被愠色点燃,他火冒三丈:“现在这他妈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章远的那点奖学金当然不够,好在胡勇上半辈子得的那些奖金还有剩,胡勇其实都悄悄存起来了,给亲戚说那些是留给胡杨以后结婚买房子用的。胡杨把它们全部取出来,再加上亲戚东拼西凑的总算能在康复院做一个长期治疗。后期费用要慢慢投,胡杨买摄影设备的钱只能暂时打水漂。

那段时间章远一直陪着他,有时北京A市两边跑,奔波程度不亚于胡杨。

没过几个月就是寒假,那年除夕章远和胡杨是在康复院里过的。

胡杨问章远不是寒假要去实习么?

章远轻描淡写地回:“我把游戏版权卖了。”

“卖了干什么?”

章远转过头,说:“没什么,至少能拿点钱出来。”

胡杨在喂胡勇喝粥,抓着勺子的手指被勒得发白,他没说话。

胡勇望着他嘿嘿直笑:我是冠军,你是谁?

 

康复院的医生看见胡杨提了一堆礼品送护士姐姐,笑着说大明星果然发家了。

胡杨笑了:“那你看我这签名照值多少钱?给我抵抵疗养费呀。”

医生骂他没个正经。

胡勇正在院子里晒太阳,院子里有葡萄藤,他仰着头,呆呆地望。

胡杨走过去,在轮椅边上蹲下,他叫:“爸。”

胡勇回头,阳光把他衬得柔和极了。

“我之前给杨杨买了劳斯莱斯,没有劳斯莱斯他都不能娶媳妇儿。”

胡杨说:“一辆哪儿够,大冠军起码得给我配一整个车队。”

胡勇说:“你这小伙子贪得无厌,还是杨杨认真,杨杨会拍照片,花花草草都拍得特别好看。”

胡杨愣了愣。

胡勇以前最常说的一句话明明是你那堆破纸片究竟能拍出个什么出息来。

“还有小远,杨杨喜欢带着小远来。”胡勇扯着衣服边,急切地问胡杨,“小远怎么没来?”

 

就像经历一个浅潮期,浅潮里装着平和装着岁月静好,浅潮里的胡杨能往前笑着看,还能神经兮兮地想象下一个他的专属列车何时为他停靠。

现在浅潮期过了,海水一点点汇聚,没过两三下就打破了那些虚假的平静。浅潮到了满潮,海水位逐步涨到最高,胡杨踩踏在浪尖,没有找到一辆能供他容身的车。他没了工作,没了爱情,就连亲情也不认识他。脚下是虚的,抬头看见的月亮也是虚的,他伸出手,只能摸到那些没有温度的影子。

满潮来得快退得也快,恐怕明天他就会退回浅潮期,单单两眼一闭,做场梦就能很快翻篇过境。

潮汐来来回回地在浅潮和满潮中徘徊,如同一条没有终点的迷宫,找不到boss,也觅不得出口。

胡勇吓了一跳。

他低头,摸摸胡杨的脑袋:“小伙子,别哭,你哭了家里人得多难受呀。”

胡杨半闭着眼,喃喃道:“不会再来了。”

胡勇难得清醒:“谁不会再来了?”

“小远。”

胡杨把脑袋埋在胡勇的手掌心,他一字一句地说:“爸,小远不会再来了。”

 

 

tbc


分手也不是某一个特定的原因。七年之痒嘛,原因很多,但有时也找不出具体原因,就像那个拼图定理。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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