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火机

【巍澜衍生|迟瑞x冯庸】云烟成雨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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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卿赠给冯庸两头汉白玉石狮,昂头瞪目,面向南满铁路,寓意“醒狮”。

汉卿说冯庸办大学,要是以祭奠冯老为由,取个文绉绉的名字,长辈元老之间,伸手出资的绝对不少。现在冯庸把自己的名字带进大学名号,汉卿说人家谁会掏钱,各个觉着你动机不纯。

冯庸听过也就笑笑,他收了石狮子,也收了汉卿之前投进冶铁厂里的股份,校舍200间一间没少,附带教学楼图书馆职工宿舍,还在校内大大方方地置放了三架飞机。

现在冯庸比之前忙得多,每天五点起床,夜里有时会回迟瑞家睡,有时就在学校办公室里随处一躺,伴着书堆入眠。可能早年就读讲武堂的习惯,冯庸要求校内学生每天军训,衣食住行,上下级礼节,都讲究军事化管理。他会亲自带着学生晨跑,每周进行操练课,每月开设飞行讲座。汉卿隔三差五差人从北平捎信儿回来,说冯庸都上了好几回报纸,在北平的文化界,知名度直线上升。

冯庸听出他话中有话,这大学没办多久就能和东北大齐名,一条街外的南满铁路上边儿,还有千万双眼睛盯着。

冯庸倒无所谓,他眼前拎的不是枪杆子,日本人横竖没辙,只能干瞪眼。

迟瑞现在也得两边跑,冯庸把冶铁厂全权交给他,在大学里也给他安排了一个主任的位置。

两人经常见不着面,有时传话全靠旁人。

倒是悠悠一段日子不见冯庸,会吵着闹着让王妈带她去学校玩。

悠悠喜欢冯庸,更喜欢冯庸带她去看飞机。她现在太小没法飞,冯庸会把她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在校舍上下奔跑着带她飞。

今日悠悠穿了条花纹小裙子,哒哒哒地一路从楼梯奔上去,迟瑞跟在她后面。待他推开校长办公室的门,悠悠已经坐在冯庸的腿上,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看他一笔一划地写字。

迟瑞关上门,脱掉外套挂好。王妈做了午饭,悠悠非要带过来跟冯庸一块吃,迟瑞将西装衬衫的袖子挽起,在沙发上摆放着食盒。

悠悠说:“本来爹爹要做饭的,但是王妈说他笨,连土豆都削不好。”

冯庸点头:“这个我知道,你爹爹最拿手的一道菜,清水挂面,再打个蛋。”

悠悠嘻嘻笑,她凑过去在冯庸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爹爹还让我亲亲你,因为今天是冯叔叔的生日。”

冯庸一愣,先瞥了眼桌上的日历,再瞅了瞅旁边默不作声放着碗筷的迟瑞,冯庸脸上的笑意就藏不住了。

他把悠悠从腿上放下去,指挥她:“去,回亲爹爹一口,再跟他说谢谢。”

 

王妈不在,伺候悠悠吃饭是一项技术活。迟瑞拿着勺子,冯庸掌住悠悠,嘴里说着“别挑肥肉”、“你先吹凉点儿”、“别洒到她裙子上”,迟瑞瞪着他,把手中家伙统统交给他:“那你来喂。”

冯庸说:“我来就我来,就你天天扳着一张脸,着实太影响青少年的健康成长。”

他先挖了一小勺饭,悠悠乖乖张嘴吃下去,他立刻又换了双筷子,夹起食盒里的虎皮青椒,有模有样地直直往旁边迟瑞的嘴里送去。迟瑞怔忪了一下,那筷子动作很快,已经戳进他嘴里,他连忙向后仰着吃下去,整张脸猝不及防地红了。

一大一小,眼下都鼓着腮帮子咀嚼。

悠悠咯咯地笑起来:“为什么爹爹这么听叔叔的话,就像我听爹爹的话一样。”

冯庸思忖片刻,说:“因为叔叔要给你爹爹发工资,发了工资才能给悠悠买新裙子。”

悠悠又说:“那爹爹要听叔叔一辈子的话才行,否则悠悠就没有裙子穿了。”

冯庸揉她的脑袋:“你说得很有道理。”

吃完饭悠悠要睡午觉,两人蹲坐在沙发前哄悠悠。

冯庸唱歌,不知哪里学来的儿歌,迟瑞听了两句,一直在憋笑。

等悠悠睡着,迟瑞从兜里摸出一块怀表,里面镶了张照片,是年初去照相馆照的,悠悠坐在小板凳上,迟瑞和冯庸穿着同款西装,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旁。冯庸接过去,仔细打量,嘴畔带着温柔。

片刻,他将那怀表揣好。刚想起身,结果小腿麻了,迟瑞替他揉起小腿,再撑他站直,这当口,冯庸一把扯住迟瑞的衣服领,将他拽到自己身前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

“你说……”冯庸的声音放得很轻,“她能知道怎么回事么?人家都是爸爸妈妈,到了她就成了叔叔爹爹。”

迟瑞环着冯庸的腰,没说话。

冯庸叹气,把头靠在迟瑞的肩上。

“反正天塌了你跟我都能扛,不就是一个家么?”冯庸说,“我们给她便是。”

迟瑞“嗯”了声,抬手抱紧他。

 

午后,冯庸和迟瑞换了身运动装下楼。

冯庸说过段时间要办个运动会,不光是这所大学,要把东三省的几个大学联合起来一起搞,起码能号召千来人。既然要搞,那就大搞特搞,搞一场前无古人的体育盛事。

冯庸的体育一向不错,短跑是他强项。迟瑞自然更不赖,早年拳馆的基础还在,他一有空也会来教学生们练拳举重。

此时篮球场上正在进行厮杀,一颗球在半空划出曲线,冯庸跳起来牢牢接住。

学生们一见冯庸,纷纷立定行礼。

冯庸手里掂着球,对学生们说:“来,叫几个人,咱们分成两队比一下。”

学生们说:“校长和迟老师是要同一队还是分开打?”

冯庸说:“分开打,哪队输了哪队晚上请吃火锅,要知道,你们迟老师可是刚领了工资。”

学生们振臂欢呼。

冯庸回头冲着迟瑞扬下巴:“当年打拳输给了你,今天我得报个仇。”

 

冯庸的攻势像只虎,只要他下定决心瞄准一点,谁都不能拦他阻他。

从娘胎里带出来就是这个性子,不够听话,不够省心,但总能知道自己想要瞄准什么。

瞄准从军,没能找到志向;瞄准从商,未曾寻得理想;兴办教育,仿佛找着那么一点儿光明,然而脚底踩在浪尖上,这场光明如同一缕明暗交替的烛火,周围呼呼隆隆吹着风,烛火不稳,到处都是虚的。

好在关键时刻,迟瑞会拉着他。他们共同回护着掌心的烛火,力量有限,但同舟共济,总能坚持得久些。

冯庸心知肚明,迟瑞就像一条迅疾的黑色蛟龙,终非池中物。

他只要能飞,就一定会飞到最高的地方。

眼前迟瑞正运着球,踏风向他冲来,身后仿佛有了翅膀。

虎啸风生,龙腾云起。

冯庸想:遇见他,何其有幸。

 

从北平寄来的信,除了汉卿,还有一些来自迟瑞之前认识的那些朋友。

冯庸没看信的内容,但迟瑞都会尽数告知他听。

一个月会有一封,迟瑞有的会回,有的看完就烧。信上写着,北伐军逼近京津,张大帅发了出关通电,决意退京回奉,不日便从北平出发。

信发出的日期是五月中旬,算算日子,差不多就这几天。

冯庸冒着大雨回家。

他手里的报纸都湿透了,迟瑞刚刚通完电话,两人得到的是同一个消息。

迟瑞从沙发上站起,冯庸把湿乎乎的报纸用力往地上一摔。

“火车是凌晨被炸的,六叔已经被送回奉天帅府,我开车去看过了,不让进,但是没有任何消息出来。”冯庸哆嗦了下嘴唇,“听说钢轨桥梁全被炸毁,六叔那节车,连个底盘都没留下。”

迟瑞皱着眉。

没有消息,他们只能等。昨夜的消息,今晨肯定也同样去往了北平,关键得看下一步,孤立无援,汉卿要怎么走。

冯庸和迟瑞沉默地坐在沙发两头。

奉天全城戒严,这场暴雨下了三天三夜。

三日后的深夜,迟瑞的别院大门被人重重地敲响。

迟瑞和冯庸这两天都没怎么睡,听闻门声,急匆匆披着外衣去开门。

刚一打开,一个人直直往里倒。冯庸一惊,抓着来人的肩,让迟瑞赶紧把人往屋里抬。

汉卿躺在沙发上,意识不清,又哭又笑。

冯庸使劲拍他的脸,知道这是抽过大烟的综合症。好似气不过,冯庸一巴掌扇到汉卿脸侧,啪一声脆响,冯庸嘴里恨恨道:“都这时候了,你他妈还抽大烟?给我清醒一点!”

汉卿迷迷蒙蒙地看着冯庸,他又捂上脸,接连搓着眼底的泪。

他喃喃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不知他在说谁。

迟瑞递了温毛巾过来,冯庸给汉卿擦了把脸。

汉卿却一把抓住冯庸的手,说:“小五子,给我点酒,我要酒。”

冯庸不安地看向迟瑞,轻轻朝他点头。

迟瑞寻了点白酒,还没倒进杯子,汉卿抢过酒瓶,抬头闷了一大口。

他被呛得眼泪直流,喉咙一直咳嗽。

冯庸拍着汉卿的后背,汉卿低头胡乱抹了把脸,待咳嗽过去,他整个人像稍微缓下了一阵劲。

冯庸问:“还站得起来吗?”

汉卿听闻这言,忽然抬头:“站得起,当然站得起,在他们日本人面前,我更要站得起。”

他握着酒瓶,摇摇晃晃地直起身。

“谢谢你,小五子。”汉卿一步一步地往外走,“我……得回去了。”

汉卿三魂去了六魄似的,他张皇失措地摸黑往外走。刚走了三步,他抬头,望了望天,天是黑的。

他将手里的酒瓶子狠狠地砸在地上。

玻璃炸开,远处有野狗在叫。

火车的爆炸声肯定比这响亮多了。

汉卿拖着步子,抬腿迈出门槛,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冯庸本想送送他,可眼下脚底宛如生根,他没能挪动步子。

迟瑞将冯庸身上的外套小心翼翼地拢紧。

他们没有任何对话,只得并肩而立,静静地等待下一场天明。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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